致女儿的信:我也被关过(Erkin Azat)
女儿,你今天没有体谅你的父亲,对我说出了你一生中最难听的话,但我可以承受,我都理解,你爸也舍不得你,今天你可能不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毕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对,我跟你母亲正式的签字离婚了。。。
从今天开始你跟你母亲一起生活,而我会自谋生路,我再也不会跟你们见面了。当你母亲领着离婚协议书时可以擦觉到她不想递给我,她用双手紧握着纸张,可能是想让我回心转意吧,双手在颤抖着,在我眼前回荡着她在家里所说的话:“要么选Aizhan(女儿),要么选被关进集中营的那些人们” 她不希望看到我像Serikzhan那样的被抓捕。在离婚协议书签字栏她故意放了你的照片,我毫不犹豫的在两张签字栏上签字完就头都没回出门了,当我出门时感觉有种力量从我后背把我心脏抽出来,你母亲不希望看到这一结局,她就愣坐在那儿了。我忍着不哭,但无法控制眼泪,想逃到没人的地方嚎哭,但当时几乎所有地方都有人。
我是一个无情的父亲,我也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你奶奶在新源县去世周年纪念我也没去,我也是一个无情的弟弟,我姐在伊宁病重危在旦夕时我也没去看望她。家里的邻居们抱怨有我这个无情不孝的儿子,在他们的想法当中我应该回老家,如果我回老家有可能会被抓,也有可能不会被抓,如果被抓了,我的工作会停止的,在我肩上有百姓的期望,我不能辜负他们。
宝贝儿女儿Aizhan, 你想象有一天,你走进你的教室时发现你的班主任Aiman老师不见了,第二天进教室时发现经常欺负你的Daniar不见了,第三天你进教室时发现你的闺蜜Asel不见了。。。 你再想象以下这一情景,你坐在教室,你的老师同学都消失不见,只有你一个人坐在空教室。。。我几乎每天都作同一个噩梦(况且此梦是真的,我同学也被关进去了),在我梦里几个中共警察不顾老师在讲课闯进教室把同学们挨个头戴黑头套手戴铐脚戴链带走,而老师在中间高喊:“支持政府的政策”并要求我们鼓掌。他们警察每次抓走他们时都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想把我带走,但不敢靠近只抓走旁边的同学,最好把老师手铐背带走,我一个人在空教室依然在高喊着“支持政府政策”并一直鼓着掌,突然有个巴掌会惊醒我,我全身是汗,你母亲会用准备好的毛巾擦我的脸,她已经习惯了,之后就可以不用劳作了,应该会睡得很好吧。。。
你母亲是个好人,我们俩至今没有吵过架,但我没“能力”爱你母亲,你需要弟弟或妹妹。。。 因为,我也被关过。。。
我在那里喝过凉水、吃过黑馍馍,跟Kasiet一块儿清理发霉的厨室库房、跟小王一块儿搬运砖块、Dilshat一步步教我整齐方正的折叠被子的时光我都记忆犹新。。。
在我们面前放着面条很粗的拌面,我正在冒着大汗吃着,有个纪委的人过来问我:“你们每天都在吃这种营养餐吗?”我说:“是的,我们每天都吃”,实际上我们喝自来水的凉水,吃黑馍馍,还有切成块儿的胡萝卜。因为长期饥饿导致胃萎缩,无法吃完拌面,之后也没能多吃过饭。
我进了我的“宿舍”,在我桌子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还有一个叫“监狱岁月”的杂志。纪委领导进来了,门卫也进来了:
- 您在读什么?
- 我在读刑法,读了之后知悟了我自己的罪行并且异常懊悔。
- 很好,您手里的是什么杂志?
- 这一杂志叫“监狱岁月”。
- 能否阅读一篇文章?
- “最优秀的监狱医生 – 马华”, 马华1965年出生,某监狱优秀医生,她非常努力不会对于犯人有偏见。有一天她准备休年假,半小时后下班,这时突然带进来了重病犯人,他因长期静坐导致痔疮恶化直肠膨出,还有哮喘,看到他症状的医生跟护士都不愿意接近他。看到这一情况的马华当即取消了自己的年假,开始治疗他,在检查期间发现他肝肿大,阑尾炎恶化,如果迟到半个小时他就会有生命危险,最终马医生治好了他的病,我们希望有更多地医生像马医生学习。。。
- 读后感?
- 非常感动,我希望像马医生那样不对犯人偏见的医生越来越多(心里想如果当时马医生不在是不是那个犯人会死掉?有多少个无辜病患死掉了,我心想说出来,还是没能开口)。
- 很好,Erkin Azat,希望您能早日服完刑期,早日释放。
我也没有值得服刑的“罪行”,我是冤枉的,最后他们拍拍我后肩说:“对不起”就释放我了,是的,哭笑不得。这就是自称大国的、自称经济体第二国家的法律机制。
在这里我们都是演员,无论是纪委的、门卫、医生、法官、律师等。。。这当中最不会演戏的就我一个,我应该在那里大喊大叫:“赶紧释放我!我是无辜的!”,没有,我没能演好戏,我不是一个合格“囚犯”,我不是天生的“囚犯”。。。
女儿Aizhan,这一“屠杀”不是昨天才开始的,这是最终解决方案,如果我们当好“观众”,一直在鼓掌的话,在那里不会有哈萨克、维吾尔、柯尔克孜、蒙古等当地民族的,而我们这些“观众”会像在我梦里的“我”一直鼓掌至到留下一人。。。
我们不是好观众、不是好犯人、不是好演员,我们生来是“自由”人,我们是生命,我们也应享有自由言论、没有阻碍的思考、没有阻碍的信仰。宝贝儿女儿Aizhan,我以为了给我传递消息而被关进去的英雄Aibek的名义发誓:
会有一天的,女儿,在你出生的地方人们会自由言论、没有任何人因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拘捕、没有因自己的信仰而遭到迫害,会有那一天的,为了实现“那一天”我们不需要好演员、好观众,“坏”犯人要增加数量,无论你有多少财富,你的财富一夜之间消失时依然在鼓掌的话我们不会碰到“好”医生的。。。
母亲、姐姐、爱人、Aizhan,原谅我。。。
Erkin Azat
2019.04.30